姐弟间遗失的童年,终于在异乡短暂的相逢了
编辑: chenjujun 2018-04-0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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及至在吉隆坡重逢,和她们走在一起,还是没长大的样子。走到哪里,她们一定牢牢牵我的手过马路,去迷宫似的金河广场;走过武吉敏当后巷;带我去传说中的茨厂街,吃叉烧云吞面,以广东话讨价还价买两侧有口袋的短裤给我。那件深绿色的裤子,最后从50元下杀到25元,我以为对半赚了,很开心。那时觉得姐姐的凶狠快好厉害,乡音改了,不讲潮洲话了。当一句句弹牙的广东话溜转地从她们的嘴巴里滑出来的时候,我是当作在听一场交响乐陶醉着,想像她们在不同的时空变成另外一个人了。
在异乡短暂的相逢。我的出现是他们无意中收到的礼物,一个弟弟突然跑出来,和多年异乡的她们有了生命的第一次接触。我在吉隆坡住了短短的3个月,发现姐姐比起乡下的我,见多识广。尤其那时乡愁作祟,觉得吉隆坡那么脏那么乱,是个让人一刻都待不下去的地方,她们能够存活到现在,已经是奇迹了。不久,我去了她们的工作场所,就店屋楼上、不具规模的服装公司。
一推开门,空气里浮荡着过于喧嚣的“丽的呼声”,主持人以高八度的嗓音倒数着流行曲的排行榜;长长的桌子堆了一座山的布;那些快乐的阿姨们,手脚俐落的在高速转动的缝纫机前像个机器人。姐姐一一介绍,这是谁和谁,我是她的谁。我一个都记不住,统统叫“安娣”。
阿姨们赞我靓仔,像是标准答案,末了又说我跟姐姐长得不像,接着非得要从五官里挑些眉眼唇鼻什么的,拼凑出相似的地方。被人当面品头论足我腼腆极了,其实心里更担心,也许下一次见面,姐姐就会像那些阿姨们,突然老去,老成一种相似的调调,和那些成堆的碎布分不开,没有了面孔。
为了等姐姐放工,我在那张长桌上,一个人默默的剪线头,人生第一次发现那些岔出来的线团多么让人讨厌。觉得讨厌,其实是因为有一种幽微的感受,悄悄涌上心头。
姐姐在吉隆坡打混了这么多年,她们依然窘困,身上有一种洗不脱的,渔村子弟们共同的味道。少小离家,看似离开了穷山恶水,说到底,好像只是把贫穷搬过去而已。租赁的地方换了又换,厕所小得连转身都困难。
3个月后,我离开了没有感觉的吉隆坡。然而,姐姐用力牵我的手过马路的画面和温度,还在心里小心的呵护着。姐弟间遗失的童年,终于在异乡短暂的相逢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