遥望天际,从白云的形状里偶然可以看见老狗
编辑: chenjujun 2018-03-0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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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一年在广州,周末傍晚,我听见楼下一个小女孩向楼上呼唤她的朋友说:“快点下来玩呀,你扮人,我扮鬼。”那天真烂漫的声音和略带广府口音的普通话触动了我的心弦。不久,我上安徽去,3周后回来,正是周末,我不禁期盼能再听见小女孩的声音,仿佛孩童间的嬉戏约定,我也有份参预,不惜从黄山赶回来践约似的。当楼下果然又传来小女孩“你扮人,我扮鬼”的热情邀请时,我心里感觉说不出的快慰。童年,自得其乐的童年!怀念儿时乡间的暮。
父亲“烧粪”(闽音s i opun),白烟冉冉升起,散作薄雾。所烧之“粪”就是“粪埽”(闽音pun-so),意指垃圾。这垃圾不外乎干草落叶,烧焦的气味一点也不难闻。我爱躲到淡烟中去,想像烟外的世界看不见我。我家那条老狗很快便挡在我身前,开心地汪汪两声,意思像是说:“瞧,我不是找着你了?”或者在朝露尚未蒸发的清晨,我随姊姊到林子里捡狸猫排泄出来的咖啡子,经过溪边湿漉漉的草地,我在上面啪唧啪唧奔跑,老狗会同我赛跑。我过独木桥,老狗就泅水。到了对岸,老狗不忘抖抖身子,将水花溅到我脸上。
有一晚,我家门板上的铁闩自己敲击作响,父亲和母亲都以为是地震的震感波及所致,他们记得1943年苏门答腊大地震时曾经如此。等到开门一瞧,见老狗懒洋洋地蹲着搔痒,才知道是狗身靠门,震动了门板,父亲失笑道:“原来是你这只老狗!”我之所以叫它老狗,“典故”就出在这件事上。至于“老狗”是否就是老狗的名字,已无从考证了。
老狗是只“雪文狗”(anjing sabun,白犬),瘦得像马来话说的哺育6只狗崽的母狗(anjing beranakenam),可它是公的,典型的“狗公腰”(泉州话形容身材瘦削)。后来母亲病倒,高烧不退,老狗不肯就食。有一个姓陈的拳师在圣模那镇上行医,好不容易得他来替母亲打了针,母亲才退了烧。然而老狗却僵卧不动了。陈医生是我们家的恩人,但我隐隐感到老狗的绝食也有份救回母亲的。没有了老狗,家里虽还有一只大黄猫,然而再大的猫又哪里懂得陪我玩迷雾追踪的游戏呢?
我为老狗哭泣。母亲说老狗到天上“做仙”,在那里腾云驾雾,更好玩呢。真的,黄昏的时候,遥望天际,从白云的形状里偶然可以看见老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