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方一盏路灯,把这一切笼罩得如斯恬静
编辑: chenjujun 2018-25-0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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马六甲人的故事,藏在暗处的小路,随着幽径而去。奇迹的马六甲,温柔的马六甲,在喧闹的城市里,像蚌壳孕含珍珠,在时代的洪流之中守着数个小甘榜。不远处的一抹黛色是三保山,我行经的甘榜,马来人和华人的木屋毗邻相依,浑然成天地。一间小庙在庆祝神诞,明晃晃的灯下,信徒闲闲在焚金炉烧金银纸。对面一处,一个马来孩子在追逐他的妹妹,他们的父亲在敞开门的客厅里喊:回来睡觉。跨过一道小桥,沟里的水湍湍急流;两旁的路,一户户种着芭蕉、九重葛、龙船花,还有一棵攀天的印度紫檀,千枝万叶如披着一身厚重的黑纱。咯吱咯吱,一辆老旧的脚踏车从我身旁越过,天上半轮明月,前方一盏路灯,把这一切笼罩得如斯恬静。
对马六甲人来说,这里不是什么好玩的旅游胜地,这里是过日子的地方。再往前走,没有路灯之处更暗了,房舍的影子罩得一片漆黑。我像是走在暗里的鬼,放轻的脚步,没有惊动两旁房舍守门的狗。走过最暗之处,窗明几净的老家就在前方。
门前亮着一盏灯,在等我回来。我隔着铁栅张嘴就喊:“开门!”“做什么?”屋内的人声应回来。“我忘记带锁匙回来了。”找到一个有品味的马六甲人,他可以随手剪下一块马六甲的宁静给你。午后天阴,踱到老店买饼。
掌店的老板娘一直要和我说华语,我轻轻一兜,偏偏和她说闽南语。在老店买马蹄酥、香饼、杏仁饼,怎能用北方粗声粗气的语言?当我把闽南语说得像青花瓷一样幽雅、细致,这才发觉传统与记忆,不只是在食物,也在购买的过程。
经过旧式的杂货铺,闻到一股刺鼻味儿,那是麻袋混着洋葱的味道,呛中带甜。我从小在父亲的杂货铺混着长大,最熟悉这股味。依稀我还是那个坐在麻袋上的孩子,在灯下看着父亲架着老花眼镜,一字一字在做簿记。
等着他,等他忙完了活,骑着脚车,一路唱着〈打铁歌〉载我回家。“一打铁,二打钢,三打毛镰四打枪。叮叮当,叮叮当。打出毛镰像月亮,打出钢枪似心肠。”父亲的老店叫“福成发”,自他病后,已经休业十多年了。
前些日子,托着“福成发”招牌的两只金狮子被人盗走了。那是父亲生前的心爱之物,据说市价可值上千元。窃案发生后,在老店独居的婶母请人在店门外加多一道铁栅。如今,我得隔着铁花仰望“福成发”3个字,就像童年的记忆被关到监牢里了。走吧,我要去劫狱,把记忆给救出来。